九口月

【全职/双鬼】二十岁。仲夏。

    二十岁的时候李轩和吴羽策还都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少年。那时候每一个暑气汹涌的夏天李轩都经常大路不走，翻墙出校，骑着自己擦得锃亮的自行车死皮赖脸地跑到吴羽策的小出租屋蹭空调。

    跟住校的李轩不同，尽管不是本市人但为了方便勤工俭学吴羽策还是办了走读。他在校外租了房子，不大，几十平，在破破烂烂的老式公寓楼里，一室一厅，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有个小阳台，吴羽策入住的时候给阳台一围遮挡的小矮墙新漆了白漆，地上铺了单色瓷砖，拾缀的很干净，但没有种花草，他不喜欢伺候这些。

    李轩一周七天至少有四天都逗留在吴羽策那里消磨时光，但迄今还没有脱离老老实实按门铃等开门的窘况。有时候他早上七八点或者更早来，把自行车锁在公寓楼的生锈大铁门外，然后在楼下按个三分钟门铃。吴羽策的作息跟他不像，酒吧驻唱餐厅侍应生便利店员写字楼临时工等等一堆打工压下来，常有日夜颠倒，所以早晨往往是他最疲惫怠懒的时候，但只要是李轩来他总是会开门。

    开门的时候他踩着白色棉拖，身上还穿着充当睡衣的宽大T恤，白底上面是粗劣的黑色英文印字，七分黑裤显然是急匆匆套上的，松松垮垮挂下来露出白皙柔韧的半截小腿。他俊美眉眼惺忪着，由着好梦无端端被搅眼梢有三分戾气一分慵懒，态度也不是很耐烦。

    李轩见惯了，不怕他这样，甚至心里头促狭地喜欢到不行。吴羽策清清冷冷一个人，人情味最足莫过于此时。他也知道吴羽策的作息，却仍然贪恋这点小小的失礼带来的被他另眼相看的认知。他喜欢看吴羽策面色冷淡地抱着臂蹙眉，然后无可奈何地侧身放他进来。

    李轩乖乖进去。早晨室内被褥往往还乱着，昨晚褪下的衣服被草率揉成一团挤在床角，狼藉书桌上书本电脑叠在一块，只有书桌旁的墙上总会斜倚着吴羽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木吉他这点不变。

    吴羽策醒了就再难睡着，纵使疲惫犹存也只能顶着眼底青灰去洗漱。他本来就不大管李轩做什么，此时对他更爱搭不理。李轩知道这位爷是犯了迟来的起床气，叨扰的愧疚与钝钝的心疼也缓缓漫上心头。

    于是乎每每吴羽策把自己收拾好出洗手间一看，被褥就不乱了，脏衣服都安安静静躺在洗衣篓里，书桌上书本码得整整齐齐，电脑开着，前面坐着一个开逢山鬼泣招摇过市浪荣耀的李轩。

    青春少年总归少些体贴，情窦暗藏更难免多有笨拙。好在李轩还在不怕弥补的年纪，殷勤献得坦坦荡荡，讨好也无法惹人生厌，反觉有趣。吴羽策懒得追究他大清早来是为什么破事打什么主意，他生性冷淡，朋友不多，来往密集的更少，李轩算一个，他对他多少另眼相待。

    相比李轩吴羽策不怎么玩荣耀。尽管他操作数一数二的好，但专业书堆积如山，考试接踵而至，工作满满当当，大学到底没有李轩来的悠闲宽松。不过他的号鬼刻等级李轩却一直在帮他跟，装备也常换常新，甚至还让李轩做主加进踏破虚空公会拿了很高的权限。这种卖力弄得他很多次把“干脆卸载一了百了”的想法都咽在肚子里，这么多年也断断续续地一直在玩。

    偶尔吴羽策晚上不用赶酒吧夜场的驻唱工作时李轩会赖在他这过夜。李轩的学校是有宵禁熄灯等规定的，但是对他而言只要他开口辅导员就没有不准假的时候——兴许该归功于他的成绩、背景以及良好的风评，总之他总能得到老师更多的宽容。

    吴羽策对他的逗留没什么意见，只是让他自己找铺盖铺地上睡。无事可做的时候吴羽策就拉着李轩坐到小阳台上喝酒。

    李轩永远也无法忘怀那年仲夏的一个傍晚，彼时天尚未暗尽，一片浑浊的绛紫色，重云厚厚压得城市闷热难以喘息，却压不住李轩鼻尖萦绕的酒香。吴羽策酒至微醺，靠在阳台转角处敲着酒碗唱歌，他唱的很好听，声线偏低，富于磁性，嗓子由于酒精而略显暗哑。

    最初他唱点民谣、蓝调和冷爵士，中间夹杂着轻摇滚，而后调子便慢慢散漫起来，想一出是一出地唱，到最后声音也低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噤声了，头歪在一旁睡得酣熟。

    原本看天听歌的李轩就转过头来悄悄看他，吴羽策喝酒不怎么上脸，喝高了也只有眼角有些微红泛粉，在皮肤光洁白皙、五官精致俊美的清冷面孔上凭空渲染出半分冶艳来。又恰逢此刻他正梦会周公，神情最是无害，没了平日冷峻，眉梢眼尾都是柔和的，连唇角弧度都温软得让人心化。

    他凑近轻轻推了推他，再三确认吴羽策睡熟了，然后忽然犹疑起来，看了看吴羽策的脸又飞快别过去望绛紫色的天幕。

    心口有个聒噪的小人蠢蠢欲动，声嘶力竭一刻不停地叫嚣着，极力各种怂恿。

    李轩慢慢把目光从天空收回来，慢慢低下了头，无声绕过一地酒瓶餐具，飞速地凑近吴羽策的右颊，轻轻地——

    印下一个浅而微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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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志：

2017.10.21.发布

2017.3.18.修文